“我不敢……”

傾盆暴雨順著夾縫流淌進去，患處浸泡著，每秒都有感染的風險，莫清綰的意識也逐漸模糊。

六公主是看到血、就會想吐的體質。

讓她拿著銀針紮進自家姐妹的血肉中，實在是有些為難。

“六姐，我不太行了……”

莫清綰感覺頭重腳輕、瀕死的窒息感讓她斷斷續續的說著幾個聽不清的字。

眼前似乎閃過些白光，這就是傳說中的走馬燈？

她好像看到前世在圖書館讀書時的樣子，又看到剛借由莫清綰的身子重生，暴君皇帝對她冷漠對待，逐漸將那塊石頭做成的心給捂化了，他第一次抱著她、替她在夜間搖著蒲扇、驅趕蚊蟲……

這些畫面，往日莫清綰都並未放在心上，也從未註意。

此刻卻愈發的清晰，原來暴君皇帝對她如此寵溺，甚至是不惜推翻祖宗的規矩。

“父皇爹爹！綰綰若是有來世，還要做你的女兒，做無憂無慮的小公主……”

莫清綰回光返照般的說著、這聲音倒是大，剛有兩道巨雷閃過，山澗內格外寂靜，她的聲音便顯得突兀又在夾縫中回響著，“啊……”脖頸處的強烈痛感讓她喊出聲，眼睛也恢覆了些清明。

這哪個刁民要害她！

太痛了吧！這是什麽？莫清綰眨巴著眼睛，甩甩頭，才看清眼前不知何時冒出許多身影。

“九公主，你忍著點兒，屬下盡快將碎石給鑿開。”

清流侍衛將鬥笠戴在她的頭頂，雨簾從眼前彌漫開，莫清綰才看到莫傅洵那張如同閻王的臉，還有他手中那根滴著血的針，她的手沒有辦法動彈，否則肯定要摸摸脖子是否還健在。

他不會是將自己的腦袋、脖子中間戳開了一個洞吧？

莫清綰嚇得躲避著視線，“快點兒！太醫呢？太醫人在哪兒？”莫傅洵吼著道，聲音裏有著沙啞和焦急。

他實在是怕了。

見遲遲尋不到莫清綰和六公主，他也顧不得說過要重重懲罰她們、任由她們在外自生自滅，親自帶著一隊人到山澗來找……那碎石因暴雨隨時都有滾落的風險。

隨行的人跪在地上，阻擋他，不能再冒著風險。

“陛下，您的身上擔負著天下百姓，萬萬是……”朝臣想勸諫，可莫傅洵卻沒有半分猶豫，直言道，“對朕而言，天下百姓比不過綰綰，朕必須要親眼看到她安然無恙。”

雨越下越大，而侍衛們發現兩個坑坑窪窪的小腳印，順著找過去，就看到夾縫中的莫清綰。

如何形容那刻的感覺？

莫傅洵感覺靈魂都抽空、隨即又猛地塞回去，忘記呼吸、他搶過六公主的銀針，直接戳著莫清綰所說的穴位，將她從鬼門關給拽回來，福公公離得近些，能夠看到他的手在顫抖。

沙場、堪稱是羅剎鬼神的莫傅洵，竟然怕了。

他怕失去莫清綰，這個會喊著他爹爹的女娃娃，怕她不會再軟乎乎的撲到他的懷裏，說餓了。

——

“都是我的錯。”

六公主自責的跪在雨中，頭頂卻不知何時有柄油紙傘撐過來，替她擋住雨滴。

擡頭，是念白和尚那雙沒有感情卻又憐憫眾生的眼。

“我不該讓九妹妹跟我冒險的，我好自私，這樣的我……”六公主控制不住情緒，撲到念白和尚的懷中哭著、抽噎到幾乎暈過去。

念白和尚只是保持著原本的動作，沒有親昵，也沒有疏離，像是雨中的一尊佛像。

“六姐……如果能夠站在我的傷痛上獲得真愛，倒也算是值得。”

莫清綰用銀針吊著精神，敏銳的看到相互“依偎”在一塊兒的身影，安慰自己的說著。

可越想越來氣！

她是為誰受傷的？暴君皇帝看著她的眼神，明顯是躲不過去的！

這條腿、感覺隱隱作痛，不知道能不能保住，說不定她以後就是瘸腿小少女了！

身殘志堅的標簽就會嚴絲合縫的貼在她的身上！結果問題的源頭，始作俑者，去情深深雨蒙蒙了？

這世道，沒天理了！快毀滅吧！

莫清綰深吸兩口氣的想著，卻聽到身邊的清流擔憂的說，“九公主，這夾縫中的碎石、屬下需要靠著蠻力敲開，才能夠將您的腿給挪動出來，過程會有些痛，您得忍忍。”

“清流哥哥，綰綰相信你。”

她甜甜的說著，可心底卻在吶喊著，給她一個痛快吧！

看準確點兒啊，別敲著她的腿啊！這要是把腿給敲的粉碎性骨折了，就靠太醫院徐大人的那點兒中醫法子是救不回來了，本朝第一個瘸腿小公主，她可不想要這麽難聽的綽號！

——

“朕來。”

雨勢漸漸變小，而莫傅洵的臉色也越發陰沈。

看著夾縫中蠕動的蚯蚓，莫清綰的頭皮發麻，可憐巴巴的看著他，“父皇爹爹！綰綰好痛。”

“活該。”拎著重錘，莫傅洵冷冷的啟齒，吐出兩個字。

聽聽，這說的叫人話嗎？

雖然，她是偷偷溜出來的！

即便，她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摔進夾縫中的！

可傷者需要精神安慰，難道他不知道嗎？果然是冷血的！莫清綰腦筋轉動的飛快，看著他掄起的錘，就下意識的叫喊出聲，緊緊閉著眼睛。

“公主，還……沒開始呢。”

清流侍衛看著她，周圍有數百名的侍衛和宮人都看著呢，悄聲提醒道。

面子是什麽？能吃嗎？她現在都生死一線了！還不能矯情點兒了？

莫清綰不管不顧的扯著脖子哭起來，撕心裂肺的，她餘光看到莫傅洵的眉頭微微皺起來，心咯噔一聲。

不會是直接用錘子敲著她的頭吧？

這麽殘忍！

“……”莫傅洵只看著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，走近兩步，寬厚的手掌便蒙在了她的眼睛上，能夠感受到體溫，卻有著駭人的涼意。

睫毛忽閃忽閃的劃過他的掌心，莫清綰的心底忽然冒出個念頭。

他是在害怕嗎？

“別怕，朕來。”莫傅洵輕聲說著，很快便捕捉不到。

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腦補出來的幻聽，下一秒，夾縫中的碎石崩裂開，小腿傳來痛意。

莫清綰就直接昏過去，什麽都不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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